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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臺階。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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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

天色也漸漸晚了。

瓔珞耶提疑問一聲,擡起頭。

此時已是五月,但為何天上竟然落下雪花?

殷十九停下了腳步。

不知為何,他身邊有些緊張的法門弟子也情不自禁停下腳步。

雪,一片一片落了下來,以極快的速度布滿整條小路,蓋上柳條枝頭,將一切綠意染成銀白。

“落雪了!”“奇怪,這種天氣,怎麽會有雪?”

法無吾凝氣在手,第一個護在殷十九身前,嚴陣以待。

瓔珞耶提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殷十九靜靜站著。他的眼中只有雪。

大雪覆蓋的地方,像極了落下孤燈。

也是上一回,他自負地將色無極放置在危險的地方,讓她當成誘餌被魔界的人抓走。

後來,他回到了落下孤燈。

一身紅衣的色無極孤獨地坐在臺階上,仰起臉看著他,說……

他那時為什麽那麽傻呢!

樹林中。

殷十九任憑雪花飄落到自己的肩膀上,哪怕此時的他明知道這些雪花不對勁,卻一點兒動作也不想動。

他內心靜極了,沒有半點念頭。

殷十九知道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對。他應該出手,破除此時幻境,人卻有些倦了,忽然懶得動。

雪花堆積,將一切變成銀白,一片一片,要將人徹底掩埋。

“誰?!”瓔珞耶提突然出手,金色的佛光,在冰雪中開出一條路!

似乎淩空有火紅的身影一閃而逝。

乍然,每個人耳邊響起清脆的破碎聲!

異度魔界。

房間內,銀锽玄影仍舊坐在榻上,輕輕將一顆小石子推到灰色石子旁邊。

樹林外!

火焰從天而降,伴隨熾烈的劍風!

操弄幻境的人全身包裹在白紗內,口吐鮮紅,跌在地上。她身姿輕盈,正是笑蓬萊曾經的一名舞姬,名為鏡中花,實際是魔界邪族一員。

見勢不妙,鏡中花悶哼一聲,化為白光快速離開。

火光落地,顯出裏面紅衣紅發酷似素還真的身影。

業火紅蓮收回長劍,看也不看林中眾人,抽身化光,同樣離開此地。

與此同時。

出外尋找小狐的寒煙翠,半路聽到公法庭將要公審殷十九的消息,沈吟片刻,毫不猶豫地拋下了副體小狐。

小狐,你不行阿!

樹林之中。

殷十九低頭看著手心最後一片消失的雪花。

幻境受外力幹擾,直接消散。林外的戰鬥結束得很快,沒有驚動林內任何一個人。

樹林重新恢覆成黑壓壓一團,不知為何,圍在殷十九身邊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驚魂未定,甚至沒有一個人發現,樹林中少了很多柳樹。

“此地詭異,眾人加快腳步。”瓔珞耶提手持念珠,斷然決定。

法無吾皺眉看向身後:“殷十九。”

殷十九沒事人一樣地收緊手掌,“可以。”他簡單回答。

一群人加快腳步,再度向公法庭方向前進。

異度魔界。

天色也漸漸暗了。

銀锽玄影擡手一縷指風,點燃蠟燭。

他低頭看著案上的灰色石子,用一根指頭將石子往前撥了撥:

“呵,應該,快了。”

公審之地!

武林公法庭。

這是一處莊嚴肅穆的平臺,與曾經的忠烈府隔著公開亭遙遙相對,上空便是昭穆尊的住所六極天橋。

平臺周圍,已圍了不少武林人。

四周象征性矗立四處燈柱,每一個代表一位公法庭所邀請來任職的都令。

法都令法無吾與釋都令瓔珞耶提已受命前往押送嫌犯殷十九,此時還有儒都令楚君儀與道都令南冥道真在場。

公法庭氣勢莊嚴榮華,壓得現場鴉雀無聲。

但是殷十九,卻在走神。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身體不好,時常斷更,見諒。

☆、公審

殷十九踏足公法庭。

“聖愚有道,浪跡無濤;歸吾至性,六極天橋!”

詩號響起,雲層投下光芒,一道人影氣勢天降——先天人該有的範兒他都有——昭穆尊金棕長發高高束起,頭戴鎏金冠鑲嵌紅寶石,一雙沈凝威嚴的眼眸,看不出具體年齡的剛毅俊朗面容,揮袖間氣勢萬千的動作,手中托著一枚寶璽,象征這公法庭中至高無上權柄!

殷十九擡頭向上看。

昭穆尊,公法庭之主,六極天橋之主,多麽清聖的名號,如果不和斷極懸橋之主尹秋君成對出現的話,有誰會想到這位會是當年背叛玄宗投靠異度魔界的一號大叛徒?

雖然殷十九並沒有自覺自己也是一樣。

昭穆尊立於公法庭上方中間,不經意與站在平臺下方的殷十九對視了一眼。

四盞燈同時亮起,公法庭四大都令同時現身!

法無吾、瓔珞耶提站在一邊。對面站著個金光閃閃的道門先天南冥道真,以及一位儀態萬分的女儒者,正是儒門教母楚君儀。

楚君儀溫婉動人落落大方,長長之水袖讓殷十九不覺想起色無極——雖然這兩人從身段到衣著沒有半點相似。

於是他多盯了一會兒,這才註意到楚君儀身旁靠後站著一名年輕人。

那是一名儒門學子,身著白衣儒衫,頭戴金冠棕紅長發,舉止溫文爾雅彬彬有禮,此時也正一個勁地打量殷十九。

“學海無涯學子逸君辭見過諸位。”見在場人都已經到齊,這位年輕人從楚君儀身後走出,先朝昭穆尊行了一禮:“奉學海禮部執令之名,逸君辭前來查明儒門一樁疑案,希望公法庭能允許君辭稍後詢問這位……殷十九。”

楚君儀道:“君辭莫急,先聽庭主處置此事。庭主,逸君辭代表儒教而來,是為久遠前涉及紫蛇屋之一樁疑案,此事不易讓外人知曉,還請稍後留下些許空間。”

昭穆尊目光閃動,沈聲:“嗯。”

逸君辭重新退到楚君儀身後,看起來給這新成立的武林公法庭十足面子,並且非常尊敬這位儒門教母。

殷十九無動於衷。

從儒門天下那位華麗麗的龍首三番兩次派人來尋找自己,他就差不多知道當年的事發了。那位剛死不久就被他偷走屍體的文淵先生據說來歷非凡,身為儒門高層,更曾經在一處著名學府做過教師,看起來那座學府就該是學海無涯。

但時隔這麽久,殷十九以為第一個找上自己的組織,應該是曾經儒教最高層的文載龍淵。但為什麽先是儒門天下,後來學海無涯?

逸君辭的出現,讓原本靜下來的公法庭四周又開始竊竊私語。

“肅靜!”南冥道真提氣喝道。

這位道門先天看起來修為一般,但聲音非常洪亮。

昭穆尊見狀,並沒有拖延太久,立刻沈聲宣告:“近日武林謠言四起,皆為鬼差一事。殷十九,有人控訴你謀害武林同道,殘忍好殺,更以紫蛇屋為名義幕後控制鬼差,行陰謀詭譎之事,你有何話說?”

殷十九站在下方,無視太多人的目光,慢慢從儒門教母楚君儀看到法無吾。

武林公法庭,這個名詞原本是指代忠烈府的。在笏家人還活著的時候,經常有受到欺壓迫害的小派門哭哭啼啼地求上門來主持公道。但武林向來是很殘酷的,真正的惡人也不在乎被打成全民通緝犯,也並不會留下讓人指正的證據,這種行為除了能震懾下三流偽君子,其實並沒有什麽太大的用處。

看在場人的武力值就知道了。殷十九如果不是為了能讓鬼差光明正大地在武林出現,他也根本懶得過來走這一趟。

這裏除了昭穆尊之外,沒人能與他真正過幾招,前提是昭穆尊還得別隱藏。

“你為何不說話?”法無吾有些心急。他也是太無奈了。昭穆尊請他代表法門過來參與公法庭的建設,為了法門名譽著想,他當然非常樂意,但前提是,第一樁案子別審自己人啊。

眾目睽睽之下,法無吾實在很想包庇下殷十九。只是殷十九這小破孩不知道在幹什麽,一直在走神。

“如果殺魔界的魔,也叫殘忍好殺的話。”

殷十九回過神,還是挺給法無吾面子的,直接回答:“我確實有控制鬼差,行陰謀詭譎之事,並且因此致閻魔旱魃於死地。請問指控我這樁罪名的人,是來自異度魔界嗎?”他非常有禮貌地問。

四周傳來竊竊笑聲。

不管謠言是怎麽傳的,有多少人暗中盯上紫蛇屋讓人長生不老的功能,殷十九幫助中原正道,先殺閻魔旱魃,後滅火焰魔城,功勞不容質疑。

下方忽然有聲音道:“我聽說為了滅異度魔界,這個人犧牲笑蓬萊之主金八珍,還害得萍山練峨眉險些喪生,並且還拿自己的妻子做誘餌。就算能滅魔界,但這樣也太過分了!”

四周一靜。這些事情都有紙張貼在公開亭宣傳過,跟謠言一起,內容詳細到連殷十九曾經和魔界做了哪些交易都有一二三。

“是啊是啊,聽說這次的淚陽血月也是這個人和魔界做了交易,讓魔界斷層結合而造成了,死了很多人呢……”

“可是,他不是滅了魔界嗎?怎麽還能做交易?”

“此一時彼一時,素還真還被他所蒙蔽。還有,這個人喜歡殺人,殺了人就將屍體拼湊成一盤,鬼差就是這麽來的。”

“那不就和罪惡坑狂龍一聲笑一樣?”

“安靜!”

法無吾忍不住,提聲喝道。公法庭第一次公審。豈容旁人放肆!他絕對不是心存私心!

“嗯……讓他們說也無妨。”瓔珞耶提念了一聲佛號,看向殷十九,表情不喜不怒:“殷十九,你能蒙蔽素還真,卻不能蒙蔽天下人……”

“你放氣!”

下面一個聲音打斷這句話,秦假仙千辛萬苦從旁邊擠出來,就聽到蒙蔽素還真三個字,氣的差點跳起來:“殷十九忙著對付魔界的時候,你們這群人在做啥!素還真成名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那個深山老林裏吃食呢!”

業途靈拽拽秦假仙的衣服:“大仔,冷靜,不要口出粗言。”

瓔珞耶提臉色難看:“你——”

昭穆尊手一揚,微閉眼,驀然睜開,一股勁風由四面而生,倏然卷起煙塵向外擴張!受這股氣勢影響,四周剎那一靜,所有人向外跌出三步遠,秦假仙好容易被蔭屍人扶住站穩。

一時間,不知有多少人站穩之後,仰首看向不動不搖神情沈穩的昭穆尊,頓時心生敬仰。

“這裏是公法庭,是武林公斷之處。”昭穆尊道:“殷十九,你可有話說?”

就連秦假仙也閉上嘴,感覺這位昭穆尊還挺公道的,沒有胡亂下定論。

殷十九一時沒有說話。

他好像還在走神,但卻擡起頭:“色無極,是我妻子……”

琉璃仙境。

素還真又從盤古玄窟把真身切換了回來,回家準備歇歇腳,問問現在事情發展到哪一步。

他在門口見到了神情凝重的談無欲和屈世途。

“你回來了。”素還真揚了揚拂塵。

談無欲:“吾已走了一趟笑蓬萊,情況如你所料!”非常的不樂觀。

“笑蓬萊自從金八珍死後,又被玄宗清繳過一回魔界臥底,舞姬全部散去,庭院已然蕭條。”屈世途補充:“但是……”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

素還真:“唉!”

他在見到支零破碎的九杯愁時,已經猜到了什麽,讓秦假仙把殷十九帶回來後,親眼見過人,更能確定。

“殷十九已被帶往公法庭。”

談無欲路上已經聽說了很多事:“雖然說,此事是他自找麻煩,但如今看來,恐怕會有些變數。素還真,你打算怎樣做?”

慕少艾不在,和殷家小九關系最好的,在琉璃仙境中其實不是泡得一手蓮子茶屈世途,而是素還真。大概是這兩人性格都有幾分惡劣的緣故,雖然素還真整天盯著殷十九做著做那,真有事情,談無欲敢肯定,他這位師兄一定會插手。

殷十九幫魔界讓謠言傳得更離譜算是給自己洗白的手段,但在公開亭掛出鬼差這就很有點過分了,那小子做事的手法總是顯得很偏激。

魔界那邊也不知會不會另有手段,談無欲有預感,這件事會很麻煩。

“嗯……”素還真沈吟:“公法庭那邊,已有人過去,暫不用擔心。且殷十九心中有數,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哦?”談無欲不由揚揚眉。在笑蓬萊所見到的事,按照殷十九曾經的行為,可讓人完全放心不起來。

素還真:“教祖出關了。”

談無欲驚訝:“嗯?”

公法庭,公審繼續。

好像很多武林名人都經歷過這番陣仗,仿佛不曾被人質疑就無法變成嗆紅大角,殷十九看了看昭穆尊,覺得自己還不夠紅。

“……色無極是我妻子。”

殷十九擡起頭:“我讓她陷入危險,是我的過錯。你們為什麽不去查證,在公開亭散布謠言的人是誰。”

“魔界斷層接合能夠影響中原形成淚陽血月,這只證明了一件事,異度魔界已回到中原。”

他語氣平靜:“閻魔旱魃死於我手,還同魔界做什麽交易?”

四周再度安靜,連瓔珞耶提一時也沒有話說。

法無吾忍不住眉頭一動,內心叫好!“閻魔旱魃為異度魔界首領,此魔身亡,殷十九與異度魔界之間勢必勢同水火,已無法和解。”他看起來很公正地評價,沈思了一會兒:“淚陽血月出現突兀,在公開亭公告未出之前,確實無人知道這現象與魔界有關……”

很明顯,貼布告散謠言的人就是異度魔界啊,不然難道是殷十九自己嗎!

昭穆尊腹誹,就是這人自己!

作為公法庭之主,不能聽信片面之言,昭穆尊將目光投向一直沒發言的儒門教母楚君儀和南冥道真。

南冥道真比較關心異度魔界:“若真如此,異度魔界卷土重來,恐怕要先做好應對措施。”

楚君儀卻思索了一會兒,轉向殷十九:“吾想知道,你真正是蛇屋之主?”眼前殷十九太年輕,年齡對不上。

法無吾一怔,對啊,紫蛇屋這組織已經在苦境武林存在很久了,他小師弟才出生剛剛二十多年。

昭穆尊:“嗯……”他看向殷十九。

瓔珞耶提和南冥道真也不由看過來。謠言大半是針對蛇屋鬼差,如果殷十九並不是蛇屋之主,那還公審個鬼!

殷十九:“是。”

法無吾:……別鬧!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計劃

太陽已經落到群山之間,比樹梢還要矮一點點。

寒煙翠挪開黑傘,擡頭凝視夕陽。

火宅佛獄裏終年黑暗,沒有太陽,只有大地被微弱天源所滋潤,散發暗紅微光。當她第一次踏足苦境之時,忽然理解佛獄先輩們曾經幹過的蠢事——發兵攻打四魌界其他國度,只為爭奪一顆能穿越界域的小小越行石,關鍵是那石頭的消息還是被人當做誘餌刻意放出的。

因為太陽,對能源匱乏的火宅佛獄來說,實在是不小心誘惑。

苦境多苦……但,真是幸運的世界啊。

“哈。”寒煙翠輕笑一聲,帶著三分嘲諷。

她踏足苦境地面,原本是為了尋找一個人而來,但那個人如今置身正道,似乎做了不少好事,如今還在被人審判當中。

就好像記載當中,很多年前,那個人充當慈光之塔內應,成功抓住罪惡之源佛獄之王,卻最終被定罪流放。而佛獄也因此越發缺少能量供給,在她的父親咒世主成功肩負起王的職責之前,佛獄境內幾乎不存百姓。

但那個人,離開佛獄之後,卻跑來苦境成為一名正道。更可笑是,他似乎做得,還挺不成功。

寒煙翠收斂眼中神情,凝視夕陽,從黑傘下伸出手,想接住一捧陽光。

忽然失蹤很久的小狐從旁邊樹叢竄出,毛焦黑了一半,眼淚汪汪地跳到她的肩膀上:

“小翠,嗚嗚,吾回來了……”

小狐聲音嗡嗡的,帶著久別重逢的哭腔。它被火燒,被風吹,還差點被一個長著兔耳朵的小姑娘拔掉身上的毛,嗚嗚嗚,苦境太兇殘,好想回佛獄。

寒煙翠低頭:“嗯?”她目中光芒一閃,看到小狐嘴裏叼著一朵粉色的櫻花。

很熟悉的櫻花。

寒煙翠小時候,曾經有個人拿著這樣的花想將她從寂寥的王宮中誘拐回家。那人後來和父親打了一架,順利成為佛獄高層。

“是他……”寒煙翠心中一動,從小狐的嘴裏取下花朵。

小狐委委屈屈將自己蜷成一團。

寒煙翠卻已顧不上自己的副體,凝神註視手中櫻花。櫻花為術法形成,其實是訊息的載體。由這朵花中,她終於得到了自己一直以來等待的東西!

“回魔界。”粉色櫻花已自動化為灰燼,融入風中。

黑傘一旋,人影剎那消失,這一次寒煙翠內心十分確定,腳步已不再遲疑!

武林公法庭。

法門代表法都令,法無吾眼皮抽搐,幾次三番想往身後看,但都忍住了這個動作。武林中除了常常來往的慕少艾以及琉璃仙境的素還真之外,幾乎沒有人知道臺下站著的這位灰色披風年輕人和法門之間存在關聯。

法無吾猜測,公法庭之主昭穆尊可能是知道一些的。不然當初,也不會特意點名讓他前往琉璃仙境帶回殷十九。

唉。法無吾再看看臺下,很想給殷十九一個提示。小九別鬧了,老實認錯,師兄好幫你開脫。再鬧下去,就圓不回來了啊!

楚君儀問,你是蛇屋之主麽?

殷十九說,我是。

那一瞬,法無吾錯覺脊背被目光刺得生疼,冷汗都要下來了。

“胡說!”

法無吾不再猶豫,怒容上前:“小小年紀,如何能成蛇屋之主?”

昭穆尊若有所思:“嗯……”

法無吾心中不知為何忽然有些不妙的感覺。

殷十九眼神微微瞟了過來。

灰披風年輕人站直了身軀,顯得挺拔而俊朗,他面容剛正,黑發從額前落下一縷,遮住右眼,忽而唇微微揚起:

“傳說人有三魂七魄,魔大概比人還要多那麽一絲,所以異度魔界的魔死後還能覆活。身為蛇屋之主,雖然比不上非人之物,但總是有那麽一些保命的辦法。”

楚君儀:“嗯?”

殷十九不再看法無吾,擡頭看天,天色已晚。

他慢慢道:“我腦海中有屬於蛇屋之主的記憶,那麽,我自然便是蛇屋之主。”

最後,殷十九還是忽然生了好心,決定不要太過刺激到場中的法無吾。

“而鬼差,很多人死了,仍然有願望沒有完成。我只是將那些人的記憶留下來,放進血肉和金屬所制成的機械裏,那並不是真正的活物。”

法無吾一動不動,瞪向殷十九。

瓔珞耶提突然開口:“如此說來,蛇屋並不能使人長生?”佛門的人,比較重視生死輪回,而且也有“宿慧”的說法。

想起某個流言,楚君儀不由與南冥道真對視了一眼。

“我想,如果一個人變成鬼差那般模樣,應該也算不上是長生。”殷十九擡頭與昭穆尊對視一眼。他道:“還有什麽問題嗎?”

鬼差那樣的——人不人鬼不鬼,連屬於活物的氣息都沒有,當然不能算是長生。

聽到這番話的人,有人低頭沈思。有人暗中再度估量謠言的真實性。還有人覺得無趣。

昭穆尊不動聲色將目光移開。

楚君儀沈吟片刻:“但,將人做成那般模樣,非是善途。”儒教講究禮法,是第一個不能容忍鬼差這種非人產物的組織。楚君儀看向下方站著的殷十九,覺得這名年輕人看似有禮有節,卻和那身灰披風一樣怎麽都讓人喜歡不起來。

但殷十九也沒打算去討儒門的喜歡。

“鬼差介於生死之間,能如常人般行動,一半是機械的力量,想必大家都知道曾經一線生制造過紫霹靂。不同的是紫霹靂除了幾處器官,周身沒有血肉。而鬼差,要讓他們自己產生活著的錯覺,血肉占了大部分。”

殷十九面不改色賣隊友,順手洗白自己:“能死後還能留下記憶的,多半是擁有難以泯滅執念的靈魂,我可能沒有顧忌到倫理綱常。”他微笑,“但實現人們難以實現的願望,本就是蛇屋成立的理念。”

然後殷十九非常誠懇地道:“我有錯。”

話說到這裏,連楚君儀也無話可說,沈思去了。

鬼差因為什麽而存在?蛇屋本就神秘,又很少出現在江湖,沒人知道。

失去長生這個誘人的幌子,南冥道真和瓔珞耶提頓時對這項技術失去大半興趣。再加上殷十九出道以來,所作所為,皆是為了正道著想。

鬼差……好像存在世上,除了對抗異度魔界之外,也沒有做過其他不得了的事。

甚至前幾天,黑鬥篷們還配合談無欲到處救災。

“我有錯。”殷十九最後道:“但是鬼差並沒有錯。他們只是希望,能在死後,還能活著,還能做些什麽。”

年輕人歉意地看了一眼楚君儀,目光環視四周,似是懇求:“我希望,你們不要歧視他們。”

殷十九是如此誠懇。

昭穆尊卻只覺得滿心荒謬。

但是他不能說。

昭穆尊保持沈穩淡然之態度,提醒自己和臺下表演的那個人之間有協議。

殷十九提供自己作為八卦主體,給公法庭增加知名度,順便答應昭穆尊,幫他解開和玄宗六弦之首蒼之間存在的“誤會”。他也是這樣與斷極懸橋之主尹秋君達成的協議。

協議撕毀,昭穆尊毫不意外,這個人一定會把他們的存在洩露給蒼!

哪怕異度魔界已經告訴了蒼一部分事實……但是昭穆尊,他不願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玄宗叛徒,並不好做。

“既然如此。”昭穆尊深吸一口氣:“對異度魔界之戰,殷十九與蛇屋確實對武林有著貢獻,且並無惡行。”

看啊,刷正道聲望的效果出來了。

楚君儀認可:“確實如此。”蛇屋和儒教之間的事另外再算,殷十九這個人出道以來,對武林的貢獻是有目共睹。

到了這地步,公審也該結束了。

法無吾深吸氣:“吾無意見。”

南冥道真與瓔珞耶提對視一眼,殷十九這個人背後據說是琉璃仙境,公法庭剛剛出來,大家都有將組織做大的野心,這時候得罪素還真不妥當,且為了一些謠言來懲罰這個人也沒好處。

道都令與釋都令正要說話,忽然一堆紙從天而降……

紙張洋洋灑灑,落入四周,被很多人撿到手裏。

“咦?”第一個人驚呼,並將懷疑的目光看向公法庭。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昭穆尊眉頭猛地一擰,立刻看向臺下殷十九!

異度魔界。

銀锽玄影依舊孤身坐在屋內,一只魔眼懸浮在他頭頂上,實時轉播公法庭上發生的事。

既然魔界已經回到苦境,當然會再度向周圍安插探子,反正邪族最擅長隱匿氣息。這幾天九禍就在忙這些事。

遲早,異度魔界會再度向整個苦境宣告王者歸來,在鏟除煩人的絆腳石之前!

“還不夠。”

銀锽玄影凝視灰色石子,慢慢將一顆白色石子放到它旁邊。

就在他動作的那一刻,或許是個巧合,正好也是公法庭漫天灑落白紙的那一刻!

公法庭。

站在下方,秦假仙心情愉快地看著殷十九大殺四方。從殷家小九正式住進琉璃仙境山下的宅院之後,老秦非常麻吉地默認這人是正道一員。

何況殷十九都能和素還真三不五時一起喝茶了,當然也能算是他老秦的好朋友。

滿天白紙灑落的時候,秦假仙手快搶了一張,看到紙上的字後,立刻倒抽一口氣:“這這這!”

蔭屍人和業途靈合看一張,“大仔,這上面寫的,可是真的?”業途靈立即問。蔭屍人齜牙:“好多內!幕!好多驚喜!小九要慘!”

“嗯……”

昭穆尊當機立斷,擡手虛引。

一縷雲氣繚繞掌心,五行之力掃過全場,除了幾位都令手中的紙張,所有白紙聚攏一團,被齊齊收入昭穆尊手中。

昭穆尊低頭掃了一眼白紙,臉色頓時一沈!

氣勢外放,讓在場功力比較低的人立刻感覺寒意,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殷十九也撿到了一張紙。

他靜靜看完紙上的內容,擡起頭,對視昭穆尊暗沈雙眼。

“這究竟是怎樣回事?!”第一個提出質疑的仍是楚君儀,儒門教母長袖一揚,俏容已是不悅:“殷十九是法門中人?並與庭主有所協定?這上面所說,可是當真?”

白紙上詳細寫了殷十九的身世來歷,並隱晦點出殷十九早與六極天橋之主相識!

“大仔,如果是這樣,那這次公審豈不是不能算數?”業途靈無意中說出的話正是在場大部分人的疑問,立刻被秦假仙拍了一巴掌。

臺上,法無吾臉又黑了。

殷十九:“唉。”

誰,修改了他的計劃?!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咦?

☆、轉折

公法庭。

殷十九一眼就看完了紙張上的內容。

有人更改了他的計劃內容,帶來的感覺,就像是迎面吹來一陣風,絲絲縷縷涼意滲入骨髓,是極淡極淺的惡意!

殷十九擡頭,與昭穆尊對視,兩人同時移開眼神。

昭穆尊輕咳一聲,驀然有種感覺,突然擡頭向上看。

與此同時,殷十九也終於感覺一點意外,他目光微微一動。

半空一個聲音響起,那是一個詭秘而優雅的低沈女聲:“先祖之靈、謬思之冥,賜吾得見萬靈之形……”

什麽聲音?

那是誰!

一瞬間,在聲音傳出的同時,在場大半人無論武功高低,甚至包括昭穆尊在內,腦海中出現一個虛幻場景!

暮色低垂,夕陽未落,但公法庭上空卻突然變得完全漆黑,漫天星光倒垂。

殷十九的腦海中同樣出現這個虛幻場境。

那是漆黑空間,一處龐大的血池,上方吊著一個活人,活人胸膛被人剖開,一雙手正穩穩從胸腔內取出散發熱氣的心臟!

這絕對不是鬼差工坊的場景。但在場之人面色各異,他們並不知情。

“世間怎有由死轉生的死人,唯有活人轉生之異形,呵呵呵……啊——”

女子聲音仍在繼續。

最後一聲,是法無吾突然出手,擡手拍出一掌,擊向聲音傳來方向!

大概是受這一掌沖擊,維持時間極短的幻境頓時消失,而這個時候,四周光線重新明亮起來。

“何人裝神弄鬼!”

瓔珞耶提提氣喝道,縱身躍出,過一會兒嗖地回來:“嗯,人已不見!”

昭穆尊不動聲色。

殷十九:“哈。”

有人忽然“哇”地吐了一地狼藉。實在是剛才的詭異幻境太讓人惡心。那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女人聲音也說得很清楚,這世上,並沒有利用死人來制作的鬼差!

謊言這種東西,往往需要一大堆才能將漏洞彌補。所以還不如選擇一個適當的時機將一部分真話拋出去,讓傷害降到最低。

殷十九原本的計劃其實是這樣。在昭穆尊要宣布結果的時候,讓已經投靠魔界的恨不逢出來唱一出對臺戲,表示鬼差的內部矛盾,以及“其實我說謊了,鬼差是用快要死掉的活人來制作的”。

有昭穆尊在,有法無吾,這個武林公法庭,又能怎麽傷害一個有後臺的善良年輕人?浪子回頭金不換,對上輩子犯了錯的年輕人,現任的前輩者難道不應該多加寬容麽!

再然後……

殷十九會示意法無吾來演一出認親戲,有法門擔保,儒道釋三位都令應該也沒有太大問題。

但有人把這個順序顛倒了。

先指出公法庭弊端,再上血肉大餐,接下來,是不是就該輪到被人指控?

殷十九又嘆一口氣:“唉。”轉瞬之間,他這樣一位洗白自己即將脫困的武林大好青年,將要落入萬劫不覆之地。

真的很無趣。

楚君儀臉色鐵青。

法無吾神情很不好看。

南冥道真與瓔珞耶提對視一眼。昭穆尊表情沈穩,依然看不出內心活動。

人群分開,外圍突然傳來怒喊:“兇手!”

……果然來了。

昭穆尊目光閃動,已瞬間有所決定。

“這究竟是怎樣!”楚君儀看一眼一言不發的法無吾,再看一眼外圍人群,神情很是難看,心中隱約已是充滿對公法庭的不信任。

昭穆尊面色一沈,終於開口:“殷十九,這究竟是怎樣回事?”

“就是這麽回事。”殷十九擡起頭,直視昭穆尊,一手將白紙揉成碎片。

人群無端分開,瞬間三人越眾而出,頭纏白帶,身穿孝服,滿臉悲憤!

“你就是害死府主的兇手!”當前一人,正是曾經出面幫助中原對抗魔界的鬼梁兵府食客,明鏡秋霜。

殷十九將目光轉向明鏡秋霜。他神色淡淡的,仿佛已什麽都不再在意。

明鏡秋霜身邊還站著兩個人,一人名為笙少樂,一人名為歲月刀痕,都是殷十九曾經見過的,相處過的戰友。

這三人都身穿孝服,氣息不穩,像是重傷未愈。明鏡秋霜上前一步,手一抖,將背上的黑色布袋嘩啦抖開。

昭穆尊:“嗯!”

四周嘩然!

殷十九低頭。

他看到無數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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